6.6.06

莫名的無助。融合教育


在第一天與 3G 班接觸時,我向全班宣告我將要代他們的班主任兼中文科老師上幾天課時,有幾個孩子隨即歡呼尖叫。在我還未弄清是誰在吵的時候,一個女孩告訴我,是班中幾個常「發顛」(恕我直接引用這女孩的話) 的男孩在叫嚷。
後來才知道,原來有五個患不同程度過度活躍症的孩子,散坐在課室的四個角落和前排的正中央。
3G 班的孩子其實滿可愛。特別是早上上課的時候,大部份同學都很投入課堂的學習。每當我發問的時候,也有很多同學舉手回答,那些患過度活躍症的孩子,也是用心上課的,甚至可說是非常專心上課,因為他們總是不停的回應我所說的,也常會問一些很有趣、和課題相關的問題。只是此起彼落的、幾乎不停的發言,在發言前也沒舉手, (其實我也不是太介意學生發言不舉手,但班上有36人,若不堅持發言要舉手的原則,課室真會吵作一團的。) 使我的思路經常被打斷,無法順暢的表達授課內容。
於是,下課後我與有關的孩子分享我上課的感受,和請他們合作,在下次上課時遇上想發表意見的時候,忍著不即時發表,待我有足夠的時間完整的表達論點後 (約一、兩分鐘) ,我會暫停下來,讓學生有足夠的提問和討論時間,那時他們大可舉手,盡情發問。他們態度合作,也能明白和體諒我的感受,答應了我的要求。
接著下來的數天,上課的情況有所改善,雖然他們仍偶有和我「搶白」的情況,但次數減確是減少了;且在他們衝著發言時,我一提醒,他們便立刻合作的停止。我也儘量避免冗長的、一言堂式的授課,讓學生有較多思巧和表達的機會,課堂氣氛也算是和諧活潑的。
頭三天的代課就這樣結束了。
就在第三天課後,由於原任老師的病仍未癒,校方情商我繼續代下去,直至老師復原為止,我也一口答應了。
就在第四天,我照原任老師的要求,在課堂上和孩子進行默書。我批改默書時發現,這幾個患有過度活躍症的孩子,原來其中三個也患有讀寫障礙。我問其中一個默書成績只有11分的孩子,他告訴我,他的父親在星期天和他把默書範圍 (約一至二頁紙) 溫習了 9 個小時,但仍是不能把默書的範圍記牢。
在第五天代課的日子,我如常在3G班授課。
那是下午的最後一節課。一般來說,下午學生上課的專注力都較差,因為上了一整天課,身心也較累。特別在星期五的最後一課,連我自己也覺得特別倦,學生就更難習中精神。我已有心理準備,深吸一口氣,笑著踏進課室。
我剛進班房,就發覺有兩個患過度活躍孩子在課室裡追逐,大笑大叫。(其實由於天雨關係,已連續兩天學生在小息和午膳後也不能到操場上玩,不能在濕滑的走廊上跑,要整天待在課室,也真夠難受吧。) 我沒有責備他們,只著他們停止,然後返回分別在課室後方的最右邊和最左邊的座位安靜上課。在課堂進行的同時,他們不時離開座位,拒絕做堂課,在課室裡跑,時而大叫大嚷,時而攪擾在他們附近的同學,甚至推倒桌椅。我嘗試用不同的方法要他們合作,但他們就像變了另一個人,跟本拒絕與我溝通,只任性地做他們自己想做的事。
到了最後,由於他們的行為已達極滋擾的地步,在非得意的情況下,我向學校社工求助,把他倆帶離了課室,好讓其餘的學生能繼續上課。
事後我向社工了解他們的情況。她告訴我,原來其中一個孩子早上拒絕吃藥。(不少過度活躍症的孩子,都要吃一些幫助提高專注力的藥,才能在課室安坐,集中精神上課。) 她更告訴我,這樣的情況,是經常發生的,特別在下午的課,或下雨天的日子。
在餘下的仍下大兩的幾天裡,他們在課堂上的表現,再次引證了社工的話。
課餘我和這群患有過度活躍症的孩子接觸,其實他們都是非常可愛、有創意、態度合作的。很難把他們上課時在課室裡失控地跑、大吵大鬧、甚至在地上滾來滾去的模樣聯想起來。
其實像3G 班的上課情況,在全港的官立和津貼小學是非常普遍的。
這只是「融合教育」(把有特殊學習障礙的學生,放在普通課室內上課) 的一個小縮影、是問題的冰山一角而矣。
我教的另一班四年級,就有一個患自閉症的、一個大腦受創的、三個患過度活躍症的,也和其他30多人「共冶一爐」,與「正常」的學生一同上課。
我明白「融合教育」的理念,是讓有輕度學習障礙的孩子,融入常規的學習環境裡學習,讓他們日後更易融入社會。但據我所知,一般的老師都沒受過深入的特殊教育訓練,從孩子的口中,得知他們「犯錯」時,得到的「幫助」就是大量的罰抄和罰站!天啊,對讀寫障礙和過度活躍症有點認識的人也知道,這樣的懲罰,對這類孩子來說,是毫無治療性的,只會令他們更討學習。即使有特殊教育訓練的老師,在一班30 十多人的情況下,這些孩子能得到幾許適切的照顧?要知道,這些有特殊學障的孩子,他們學習的課程,與一般孩子無異!要他們在課業上達到課程的要求,追上課堂上的學習,對他們來說,是何等遙不可及的事!我感覺到,在不少老師和同學的眼中,他們只是一群成績低劣、愛「攪事」的麻煩學生而矣!
他們在學習上遇到的挫敗,對他們的自我形象造成極大的負面影響。
作為一個母親,我很能體諒這些孩子的心情,更能想像這些孩子的父母的痛心和無助。若我有一個這樣的孩子,我能如何協助他們呢?據我了解,不少這類孩子也來自較低收入的家庭,父母也要長時間的工作。平日照顧他們的,就只有年老的祖父母。我們又能怎樣幫助這些孩子和這些家庭呢?
授完了最後一天課,我挽著手提包,步出校園。灰濛濛的陰天,邊走邊想著那群天真活潑、有特殊學習障礙的孩子前面要走的路,我的步伐也顯得格外沉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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*本篇曾於香港新浪之《微塵點滴》發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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